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热辣滚烫——何为鲜活的人生?

相信春节期间很多人都看了《热辣滚烫》,未曾经历“减肥100斤”,一样会被触动。我想,一部作品之所以有这样的影响力,是因为在一定程度上触及了集体无意识。

 

集体无意识中每个人都逃不过要回答的问题是:终要死,如何活?

 

如果说贾玲的上一部作品《你好,李焕英》是和过世的母亲告别。在漫长的时间里完成和母亲的告别,对“终会到来的死亡”的面对往往也促发着对“活”的思考和体会。

 

活不只是三餐,在《热辣滚烫》的一开始,杜乐莹是一个宅在家里的胖女生。她吃很多,却像一种“装死”,激发着周围人的愤怒焦虑。

 

活不只是配合,随着剧情的展开,我们看到乐莹一次次在关系里退缩自我的领地,却让自己感觉到憋屈,直至不想活了。

 

那一个生命为什么会这样呢?

 

从事心理工作越久,我越觉得,人的种种选择往往有迹可循。

 

生物的底层逻辑是保存自己,在条件反射层,遇到威胁时,要么选择逃跑、要么选择装死、要么选择战斗。

 

如果是大动物,有很多胜算,战斗是好的选择。反过来,小动物遇到大动物,更倾向于逃跑和装死。

 

战斗是不容易的,因为战斗需要力量、战斗消耗能量,战斗也真的可能面临战死的结局。在现代的人类社会中,战斗也可能破坏关系,而关系对很多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。

 

矛盾在,有的人一边需要关系,一边拒绝着社交。作为心理咨询师,我时不常会被问到“我有一个亲戚,长期不出门怎么办?”普通人看“宅在家里不出门”,可能像电影中的乐丹说:我姐的状态,不是一般的懒。

 

 

在日本,对于长期宅家不出门的人,专门有一个名称叫“茧居族”或“茧族”,就好像说一个人像春蚕般作茧自缚。那临床上会怎么理解这种现象呢?从深层心理学的角度,“懒”恰恰是一个偷懒的认识,是一种不充分的认知。心理工作者们往往从抑郁、空虚、迷失方向、感觉不到生命意义的角度去看待。

 

退缩在母亲身边,与食物的链接最为紧密。肥胖是乐莹的茧,也是她给自己再造的子宫,躲在里面。躲起来,不绽放,如同行尸走肉,这样“装死”是一种自我放弃,因为每个人内心深处都知道“生命就该活”,所以趋于死或者装死才让身边人焦虑,妹妹对她嘲讽,男友移情别恋。

 

已过而立,难以分离。对婴儿来说,分离可能意味着没有照顾——活不了,所以要不惜一切维持和客体的关系在那时那刻是有道理的;对成年人来说,不分离可能意味没有承担——活不了,所以承担疼痛和恐惧是有必要的。活,意味着境遇和课题悄悄变了,与世界打交道的方式也需要跟着变。

 

一个人会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需要负起自己“活”的责任?

 

这事有人早,有人晚,并非认识到了就能做到。一些人的自我有点像一颗沙子外面套了一个气球,看起来有那么大个气球,却是不够实在的。在临床上我们确实看到,拥有稳定的自我、感觉到有自主权并非人类天生,但生物有自我保存的本能,无论那颗沙子再小,一定是有真实感受的,明白了这一点,大部分的心理咨询也就找到了线索。

 

现实中人们观察到,大部分孩子,在大约两岁半左右,开始会说“我不”,是自我意识的萌芽,然后在青春期里时候开始想要有自己的空间,尝试再度发展自主感、寻找自主权。这个过程,对一些顺利些,对一些人不大顺利。如不顺利,那通过心理咨询或心理成长可以再度发展出来。

 

电影中,乐莹难以拒绝他人、容易受到伤害,可以理解为她的自体组织脆弱,在被拒绝的时候容易感到痛,也就更难拒绝他人,所以自我边界常被突破,加上不表达自己的感受,进入一个恶性循环。

 

 

听起来可悲,如何打破这个循环,就是需要打破一个“不痛”的幻想,允许自己感受“痛”是可贵的,外界不能满足我时,自恋的伤就是痛的。我让别人失望时,别人的自恋也可能会痛,但我允许痛的发生,允许自己感受,而不是选择麻木。

 

在长期关系里,别人对待我们的方式,某种程度上,是我们参与塑造的。为什么不喜欢的要说喜欢,人有不同的需要,如果冲突了,会不会导致关系的断裂?对一个成年人来说可能不会,但对于高度依赖关系存活的婴儿来说,这个风险可能就不敢冒了。因为关系断裂时,我可能感受不到我的存在了。

 

所以在遭受各种关系中背叛之后,乐莹在雨夜想要结束自己的存在,她跳楼——关系里没有容身之地,我就不要存在了。

 

幸运的是自杀未遂,就算心理上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,肉身还是杵在这,这让她在疼痛中开始痛哭,“认了他们不爱我”是一个重要的哀悼,在这哀悼中,自尊感得到恢复。换句话说,这一刻的活要从认“过去的死”开始,过去的自己死心了。

 

她选择拳击来获得新的自体体验,因为这项活动指出了一个与她以往习惯的讨好所不同的“得到拥抱”的路径:打成那样了,在结束时还可以抱在一起。在心理层面,拳击是一个容器,可以容纳愤怒和攻击性。

 

 

打和被打,双方都痛啊,承受过痛,面对过攻击和恐惧,还可以抱在一起,关系还有活路,存在还有活路,能意识到这个活路是学习说“不”的重要一步。

 

 

可叹在文化中,女性常被鼓励柔软、温顺和奉献,女性特质中也有温良柔弱的一面。有分析心理学的学者提出,由于性别带来的力量悬殊,面临困境时,如果说男性更容易被激发出英雄原型,那么女性则更容易被激发出献祭者原型,通过献祭自身来度过困难。在工作中我也看到,说“不”不仅仅是乐莹的困难,是一部分女性共同的困难,尤其对于出生不被接纳的女性来说,往往通过割让来换取位置,这当然换不来幸福,往往只能造就“怨妇”,我相信没有一个女生愿意做“怨妇”,所以看看越来越多的女性想要寻找答案,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寻找答案。

 

成长之路,始于与母体的分离,这个分离就像离开伊甸园那样不容易,阿尼玛和阿尼姆斯的激活可以帮助这个过程的发生与完成。对女性的成长而言,爱玛·荣格提出阿尼姆斯第一阶段是大力士赫尔克里斯,身体威力比较发达的男性会成为典型形象,正如乐莹遇到拳击教练昊坤,而练习拳击使她获得了身体层面的掌控感,而坚持完成拳击比赛、直面冲突让她的自我意志在八角笼中得到了极大的宣称,这近乎于改变内心的主要情境。

 

昊坤不是真心喜欢她固然让她难过,但在她的成长历程中,昊坤主要起引信的作用,引起她发展内在的力量感,获得勇气。不能说不的柔软,和懦弱如何区分呢?可以说不,女性才有活出女性气质、发展健康关系的基础。在网络产出热梗“惹我,你就踢到棉花啦”的当下,“我也有铁拳”是对女性声音的一个重要补充。

 

 

乐莹走出了“鲜活存在”的第一步。

 

在意象对话的心理成长中,自知、真爱、承当、行动力是成长的指南针。对痛的知、恐惧的知,对孤独的自己的真心关爱,对生命责任的承当和在现实中行动,这四点在乐莹的故事中都得到了体现,所以观众能感觉到主人公取得了一些成长,生命力得到舒展。

 

当然,瘦身行动的巨大动力有一部分来自于受伤感、屈辱感等“受害感”,这部分其实很难通过“赢”和“昨天的我你爱理不理、今天的我你高攀不起”来得到真正的化解,同样需要看清,甚至包括提升心智化能力,看清他人行为背后的动机。否则,可能为下一步成长埋坑。

 

心理学上认为幽默主要有两个来源,一是释放攻击性,二是打乱逻辑、把意想不到的东西放在一起。作为心理工作者,我能理解,喜剧常常以偏执地贬低和丑化他人来引人发笑。现实中,人们很少全好全坏,更多是好坏参半,看到这一点,意味着看到“他人也是活着的”。

 

将来,也许她会重新审视自主与相依的议题,或者说在这个“眼看月老要输给财神”的时代,银幕前的我们会需要考虑从“自主”走向“共活”。关系皆有生命,生命皆有生死,承认生即承认终有一死,承认这刻生即承认下一刻可能变。直视“自我此刻活着”的恐惧和直视“关系此刻活着”的恐惧有所不同,但同样都要直面,而健康的关系需要跳出“受害者”视角、看见双方生命、甚至抵达真正的慈悲。当然,这是下一步的事了,好在前面的面对已积攒了一些勇气。愿这样的面对鼓励到每一个人,真正“活”。

 

PS:在各式采访中,听贾玲说她很累,我想,为了完成这样高强度的训练,她难免调动一些原型的能量来帮助自己,那完成之后,就需要好好休息,我们不需要活成神的模样,承认人的体力精力毅力有限,也是看见自己这个生命在真活。祝福她。

 

- 完 -

 

 

作者简介

 

徐莉

中国心理学会注册心理师,北京大学心理学硕士,意象对话珍珠级心理师,意象对话研究中心常务理事,意象对话核心课程讲师,中美精神分析联盟(CAPA)高级组毕业,著有《和生命的意外共处》。

 

转自公众号:意象对话